2009年3月23日 星期一

太多的情緒 - 舊好茶部落(上)

  離開三個月了

  仍不時會回想起在舊好茶的短暫時光,邱爸的話語偶爾還會在耳邊
呢喃,人到了台北,心卻好像遺忘了一塊在那,我努力地想把心收回,
愈使勁卻愈發現,只是更拉近我與那被世人遺忘的美好間的距離........

  跨年夜,徹夜未睡,煙火從全世界最大的仙女棒湧出,華麗到令人
空虛至極,吸引我的是身後那千百萬幅往上景仰的神情。六點半要集合
,回到家已經三點,就索性撐到了天亮,每次上山前總是會有點興奮,
然而這次的情緒卻相對平靜許多,一來是原訂的雪山行程封山後又突然
開放,二來是跟著二十多人的大隊不大合我意。但不管怎樣,能出去走
走心情基本上也是頂開心的。

  楊哲銘在關廟進貢了南部口味的乾麵與滷味,吃的我跟 Mickey滿嘴
鄉愁,差點就要老淚縱橫了。一個多小時後便抵達霧台,手洗的阿婆愛玉
果真不是蓋的,跟一般充斥在大街小巷的愛玉粉相比口感紮實許多,霧台
部落仍有其原住民特色,也參雜著一點點的商業文化。



            <左邊那位不是女生,他只是雞雞斷了>
  
  晚餐用了完全忘記叫啥名字的魯凱風味餐,有個要拆葉子的玩意我直
接啃了下去,還想說這東西怎麼這樣粗,自己心中讚嘆著原住民真厲害,
我猜別人心中大概也是讚嘆著這小黑也是不簡單。


  晚上到了阿禮部落的頭目家,傳統的石版屋與新式的水泥磚房連接在
一起,石版屋裡頭像是琳瑯滿目的展示間,陳列著那曾經輝煌的族人榮耀
。數不清的動物頭顱、獠牙,甚至還有鷹族的長羽,傳統的服飾與文物就
更不用說了,樣樣都在輕聲訴說魯凱過去的歷史,祖靈們就安詳的沉睡在
石板下方默默守護。

  幾個人圍繞著頭目在石版屋內聊天,原本該去守喪的他拿出一醰私釀
成烏漆媽黑的酒,嘴裡說著自己不孝,掌心的酒倒是飲的挺順口,哈!談
到居住在石板下的祖靈,頭目平時都與他們同眠,但可能怕我們的氣不夠
,阻止了我們想睡石版的念頭。

  不知怎麼搞的,與他愈聊下去,竟覺得他油條了起來,而且是令我不
太舒服的那種,說不上來的感覺。大家仍熱絡之際,我便閃人上樓,看著
房裡的床,回想起今日的悠哉養老行程,這是唯任帶的隊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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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多的情緒 - 舊好茶部落(中)

  Nice to meet u,邱爸

   頭目帶著幾分醉意準備好早餐,小黑的早餐則是現採的佛手瓜,看
牠咬下去那香脆多汁的模樣,搞的我也想衝上去爭食,而另一隻小貓黏
人又可愛,非常盡到身為寵物的責任。太陽一如往常地掛在南部的天空
,沒能在阿禮多停留一點欣賞部落的美,我們便往舊好茶出發了。



  阿禮-舊好茶古道是舊時魯凱族人間的聯繫道路,舊好茶位居深山
交通不便,居民早在三十年前就遷村至目前山下的新好茶村,邱爸目前
是部落的史官,也是唯三返回"家園"的族人之一,另兩位是小獵人跟
部落頭目,也是邱爸的弟弟。雜草叢生佔據了鮮有人湮的古道,儘管唯
任幾年前曾來訪,仍花了點時間找路,有他在前頭領著,我絲毫不感到
憂心。鑽過比人高的芒草,爬上乾涸的溪溝,上切到了井步山的鞍部。


  途中在唯任大神的確認下吃了刺苺,ㄜ......味道我忘記了,印象中不
難吃,南湖香菇疑雲事件沒再度上演我就萬分開心了;抓樹根上攀時,突
然從地上縫中看見陽光射在金黃落葉上,生命的末端卻有著如此極具張力
的演出。


  鞍部上切便是井部山,但大隊人馬加上有幾位新手,時間似乎 delay
了一些,井部山就此放棄以免摸黑。鞍部過後一路下坡,古徑狹小有些濕
滑,不時傳出仆街事件,整體的路跡還算是明顯好走,快到舊好茶國小遺
址時還有根木製的電線桿杵在路旁,我在附近的土裡挖出一個愛子。

  山社曾有學長來此拍婚紗,但昔日的廢墟早已爬滿了藤蔓植物,只能
靠著綠色的外觀憑空想像了。王爺葵開滿整條路,不若向日葵那般朝氣十
足,王爺葵給我一種妖氣十足的詭異感,也許是陽光打不太進來,它的黃
的有點濁,曾經充滿兒童笑聲的國小被這些惡魔妖孽霸佔著,恰如其名。

  翻越了一座山頭,總算到了舊好茶,邱爸早已久候多時,北大武威嚴
的矗立在對面山頭。我們帶了些補給品給邱爸,他唸著雲英姐說孩子們回
家已經很辛苦了,怎麼還可以讓他們背這麼重過來。夜幕低垂,大伙鬧哄
哄在石版屋走進走出,外頭烤肉關東煮樣樣來,伙食極度奢華。

  夜裡分成了兩大集團,外頭烤肉組與石板屋內把酒言歡組,我們戲稱
是個酒池肉林的夜晚。不喝酒的我跑到外頭,卻發現烤著我也不敢吃的三
層肉,就這樣裡外不是人到處奔波,哈哈!強者泉景背了VODKA跟LIME
弄了調酒,八九個人圍著柴火聽邱爸還有頭目弟弟說故事,一碗酒由頭目
開始幹掉1/3 再輪下去一人沾一點解決1/3,最後邱爸一口解決。

  別於昨晚的阿禮,邱爸很樂於我們睡在石版屋,他說祖靈們會很高興
與回家的孩子相擁入眠,而他們都是以母親胎內嬰兒的姿勢在此長眠,因
為人怎麼來,就該怎麼去。

  大家不勝酒力逐漸睡去,此時終於見識到唯任傳說中的烤五花。先將
竹子削尖穿過五花肉,烤到有點出油趴滋作響,再將五花肉像是藝術般切
成螺旋狀繼續烤,其眼神之專注,讓人不敢闖進他與五花肉的小小世界,
而外頭則是泉景與頭目的談心時間,鐵漢如他也在酒精催化下展現柔情,
他們兩似乎在那晚把心肺都掏給了彼此。

  台北的過客在北大武的搖籃裡逐漸闔上雙眼,沒電的夜總是特別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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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多的情緒 - 舊好茶部落(下)

   that's why i still wanna take u to the tribe.
  
  被陽光喚醒一直都是中最幸福的事之一,迫不及待睜開雙眼要迎接這
未知的世界,睡在邱爸的書櫃旁,陽光從牆壁上的縫口打在書上,一塊籃
天就烙在屋頂上,昨晚的時光已成過去,淚蠟也停止了哭泣。




  走出外頭,眼前的大景即是陽光、雲霧、北大武。早餐早已就定位等
待晚起的我,柴火烤著邱爸所謂"那圓圓的東西"。昨晚喝醉酒的頭目披
著睡袋在外頭倒地大睡,卻意外碰到了餘燼燒的羽毛灑落一地,而肇事者
早就逃之夭夭。



  比起阿禮石板屋內有點博物館式的擺設,邱爸的石版屋就是他的生活
。獵槍與番刀隨意地掛在柱上,山豬下顎就就在柴火上享受煙燻的快感,
另一隻則是在外頭感受陽光的溫暖,這裡的一切都是如此人為,全都是邱
爸的汗水打造出來,簡單的廁所蹲起來也是別有一番風味。




  隨著唯任跟雲英姐到遺址探險,我受不了人多就返回寧靜,跟Mickey
坐在外頭的小亭子,沐浴在北大武的山風吹拂。相機一直拿在手邊卻遲遲
無法起身按下快門,有著太多的畫面衝擊雙眼,我瞬間不能吸收消化,無
法將一絲絲的視覺分給相機。


  隔壁的小獵人與一位南藝的老師在邱爸屋裡聊著天,我們倆也進去湊
個熱鬧。如同邱爸稱我們為孩子,小獵人稱呼他為爸爸,提到若有人要對
爸爸不利,一定會拿出生命與他拚命,其表情之認真,宛如真的就存在那
樣一個人。

  高梁下肚,小獵人話也多了起來,提到過往在林務局的苦日子,冷颼
颼的下雨天,清晨便得起床上工,中午嗑著冷便當,雨水順著帽簷無情滑
落,幸虧有老婆陪伴,不然可真是熬不過來,邱爸順著他的話說道


  『 還好你仍有一床心靈上的棉被,那溫柔會穿過最孤寂的夜 』


  聽著邱爸的話語,我只想專心當個聆聽者,讓他嘴裡的詩洗滌我的心
靈,更貼切點的說法,邱爸本身就是一首詩;背著光,以聖山北大武為景
,他的眸澄的更為深邃,一個不眨眼便會溺於其中,我不敢久視他的眼神
,彷彿會被看透至靈魂最深處,在他面前我無處躲藏。


  『 那枯木孤寂到連烏鴉都難以眷戀 』
  『 沒有所謂的創作,我們都只是翻譯 』
  『 每一顆檳榔樹都有自己的獼猴 』


  望著邱爸,讓我想起草原狼導師裡頭八十三歲的印第安祖父 『潛近狼』
,他們都與自然融為一體,萬物皆有靈。對談中不時提到與植物間的互動
,一株小草與一個人對他來說似乎都是對等的生命個體;上山前,他拜託
雲英姐帶些蠟燭上山,太陽能電池被一對夫妻弄壞了,但他不以為意。


  『 電池的離開,造就了他們特別的回憶 』

  Mickey與原住民特別有感應,聽著邱爸話語不禁留下了眼淚。隨後大
家漸漸回來,唯任與邱爸熱烈討論著要從知本走回舊好茶。整理背包,迅
速吃完午餐就得準備下山了。臨走前不免俗拍了張大合照,我忍不住擁抱
了邱爸。


  『 你們都是山的孩子,隨時都可以回家 』
  『 難道人們那麼不相信自己的記憶了嗎 』

  腰繞下山,猛一回頭發現山頂有個小小的人一直揮著手告別,猶如目送
自己的孩子離去,一定要親眼看著他消失在人海裡才肯回頭,我的心中無限
感動,嘶聲吶喊著 『哎~依!』,停下了步伐就無法道別,也只能依依不捨
繼續往前腰繞另一座山,邱爸早已消失在我們視線裡。走出了樹林期望般的
再度回首,一個更小的身影依舊不罷休地在遠處揮著手。這一次,沒有任何
言語,眼眶的淚轉個不停......


  隔天,邱爸捎來了簡訊。

  『 遙望著你們緩緩離去,便是內心對你們萬分不捨與留戀,並祈禱 〝
希望孩子們能夠平安的到家〞。謝謝你們帶來給我的溫暖和愛的便當。哎~
依!(魯凱語 〝珍重再見〞之意) 』
  
  我不懂,大多數的我們都只是過客,甚至這一次見面也就是最後一
次,為什麼他可以對一個過客付出如此重的情感,為什麼他可以把一個
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的人視如己出,為什麼消失在彼此的視線後,
他又在那遙遠的一頭默默等候,為什麼?我真的不懂。





  難道我要去問烏拉博士!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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